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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2021.09）回加轉眼一年有餘，我本想寫孩子們的學年回顧，但這一年都是上網課壓根兒就沒什麼校園生活。然後，我擱下筆好一段時間感覺自己失去了寫作的能力，無法拼埋出有組織的文章... 當我在胡亂翻看村上春樹的時候，忽然又看到這一句：「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，如同不存在徹頭徹尾的絕望。」是的，也許我不必自製牽絆，就凌亂地又開始隨意寫了。

隔離 ～

2020年7月7日，我們舉家回流到加拿大。對我這麼一個滿地可人而言，這是第一次在多倫多生活。雖帶著離愁，但我沒有不安。香港人，從來就是漂泊的浪者。無論在哪兒，也能生根，亦不忘初心。

 兩星期的隔離期是我人生中少有輕鬆的日子。因為「奉旨」休息，我著意地享受這種休閒，煮煮飯、看看書、畫畫畫，其樂無窮。然而，我知道這不是簡單的歲月靜好，心裡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醞釀，讓我隱隱感到，將會迎面而來的挑戰正暗如潮湧。

「雖有流水阻前路，助我渡江有小橋；不怕流水復流水，自有一橋又一橋。」～阿蟲

入學 ～

2020年9月，兄弟二人首次穿著便服踏進學校。面對新的環境，學習跳出comfort zone，認識新朋友，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... 

手牽手的開學日。

因為疫情關係，班上人不多。不幸地，到了11月，隨著安省的感染個案與日俱增，我們唯有把Jobee和Lolo轉到網上課。Ontario的網上課程比我想像中有系統，從八點多到三點排得密麻麻。缺點是，他們都成了「宅男」，對於足不出戶習慣成自然，週末要把他們拉到戶外也越來越困難。

 意外地，雖是網課，哥哥居然很快便認識了知己好友。佬佬就沒那麼幸運，上了幾個月課後homeroom teacher病倒了，又要重新適應新老師。到下學期，新的老師主動問每一位同學有什麼可以幫忙，而Lolo的回覆竟是：”Can you help me to make friends?” 我聽到後不禁心痛，還好老師之後安排幾位小朋友一起玩Roblox。

在兩兄弟的學業經歷上我深深體會到「運氣」的威力。哥哥經常遇上好的老師，無論在哪兒的適應過程都算順利。而可憐的細佬在這方便就一波三折。一年後，網課結束了，因為哥哥已轉到high school，四年級的佬佬只好獨自回到原來的學校，卻又被安排轉班並遇上不太好的老師，而且學業程度上又淺易沉悶，兩個月後我們把心一橫為他轉到私立學校，要適應新環境目前仍是挑戰，幸好他的心情明顯好轉了。

如風一般的12個上學的年頭...

對於佬佬一直把哥哥視為知己好友，我最擔心的事情終於出現了。Jobee終究已是中學生，興趣難免開始改變。即使他也盡量和細佬相處，畢竟對小朋友玩意已不感興趣。和teenager的相處，著實不簡單，而我也許已經算是幸運。至少Jobee的態度仍然是友善的，一貫的永遠保持着一個腼腆的笑容。然而，他不再多話，priority明顯從家庭轉到朋友身上，大部份時間喜歡獨自在房間。

 所以佬佬在家有時變得寂寞，而我也不得不多花時間和他玩。帶著一個永遠比自己心態年輕的baby face面孔，和一顆比身邊人都成熟的心，這種內外不協調而矛盾的生活模式，我比任何人都了解。雖然我知道，他一邊繼續結交真正的朋友，還是要一邊學習沒有哥哥時獨處的快樂，難過亦要過，但每每看到他那瘦小的身影，我總是心痛不已。

 「任何事情，只要硬著頭皮，便會捱過去。」

～《城南舊事》

不知不覺間已長得比我高的Jobee，聲音已完全變成一個大男人了。

我的寶貝Lolo，轉眼已經九歲，是個位歲數的最後一年了。

虎度門 ～

2020年9月，我開始在加拿大的花旗銀行上班。本來在香港是打算辭職的，我一直想回加後完成我的小說。但到遞信前一天老闆叫等一等，沒想到居然有機會調職，可算是生命中的不期而遇。其實內心很疲累，但這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機會，實在沒有什麼理由去拒絕。

 馬不停蹄，7月到步後，忙了兩個月家務事，9月又上班了。其實，我一直都不是進取型的人，從來只是做好份內事。我的工作目標是「準時收工，快樂輕鬆」，無奈這件事這麼多年從未發生過。

 結果，北美工作一點也不比從前輕鬆。

倦...

有一天提起電話，我在兩秒之間感到自己在變臉。“Hi how are you doing?”

我的同事長嘆一聲，說道：”Michelle，how can you always sound so cheerful？”

她算是在紐約的老友記了，當然明白我們工作上的煩惱。是的，明明煩躁得心力交碎，為什麼我的嘴角還在公式化地向上彎？我想，因為這就是我的「虎度門」。回到崗位，便不再是自己。於是，我生命中的大部份時候，其實都不是自己。

 「一踏出這虎度門，就要忘記了自己，變成另一個人。」

～《虎度門》蕭芳芳

 

 平凡 ～

今年我自覺是沒用的母親，一直在自責中輪迴... 充沛的陽光下，我多希望帶孩子們出外走走，踩單車、在草地上野餐、到公園爬一下繩索、在樹下看一本書、在街頭吃一個熱狗。我明明知道，能夠給孩子的最大禮物，就是陪伴；最奏效的教育，就是身教。然而，一天的十多小時我都在埋頭苦幹，想不出為他們到底做了什麼？

曾經，我和一位年輕日本同事共事，他說日後結婚了一定要妻子全職帶孩子，因為小時候同學們下課後都有媽媽照顧周到，茶點小食應有盡有，而他的母親卻每天在上班... 孩子的全方位教育，從來就不只是上學的數小時。這一點，日本人明白得透徹，才能育出讓遠慮文化根深蒂固的一個民族。

 ... 當早會排到7:30開始，我問自己，如果沒辦法做早餐和飯盒給孩子們，那麼我的人生是否已經本末倒置？

 這一年，我對於育兒有了一定的反思。我當然希望他們學有所成，多少貢獻社會。然而，中國人的所謂能幹，說穿了就是「捱得」。一個很捱得的人，往往也就長期與壓力為伴，和輕鬆過活絕緣。有時候，我渴望平凡慢活，亦越來越不想為孩子們訂下什麼規矩要求，我真心希望他們能享受我不曾擁有的自由。

佬佬問：「不如今日board game day?」

 黑溜溜的大眼睛，濃密鬆軟而微卷的短髮。曾幾何時，Jobee也是這樣，語帶清脆的童聲，天真爛漫地喜歡玩最簡單的遊戲，為了手上的爛牌而皺眉，為了贏兩步棋而儍笑...

昨夜我們在看電視，冬夜燭火的香薰下，我和佬佬對望大笑，看著他齒間掉了牙的可愛笑顏，我多麼希望這個畫面能長留在心中。

 「每一個美的當下，一說出「當下」二字，它已經一筆勾銷。」

～ 《天長地久》龍應台

 

 夢想 ～

三十多年的老房子，徹頭徹尾的大裝修，用了四個多月。完成後我很感動，雖不是豪華大宅，但一磚一瓦，都圓了我多年的夢...

 當設計師把圖樣給我們的時候，建議把整個廚房搬到房子的另一端，我們一時反應不過來。然後，一陣遙遠又熟悉的感覺慢慢湧上心頭... 十七歲的我，就曾經親手畫過一張日後理想家居的手繪圖則，正正就是這樣的...

左邊是廚房，中間是飯廳，右邊是客廳，這樣我可以邊煮飯邊看電視。廚房旁的一扇門，通住溫室，這樣在冬天我也能種植自己的香草。

琴技欠佳，本來我只打算買一個普通upright piano，但在機緣巧合之下還是買了一台baby grand，想一想這也是曾經在我手繪上的。

人生，原來真的可以有這種巧合...

回想當時十七歲的我，當然滿腦子夢想，而且充滿了正能量。到今天，我除了感恩，還是感恩。記得從前母親說過，「年輕最大的財富就是可以造夢。」人大了，我越來越明白這句話的意思。然而，我就是一個不設實際，也不願意放棄夢想的人。雖然明知時間無多，但無論是幾歲，即使手足被纏，還是要追夢...

 “She remembered who she was and the game changed.”

～ Lalah Delia

  

與未知相處 ～

我的思緒經常在兩個相對的概念之間遊走... 在「永刧回歸」(Eternal Recurrance) 與「不能承受的輕」(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) 之間，我告訴自己，無需任何掙扎。如果完美生活並不存在，只有自製良藥，與未知好好相處。

 這種心靈良藥可真是百萬金元問題：如何減少永刧回歸的「刧」，把營營役役的重複畫面變成柳暗花明？

有一天，我忽然就有了答案。內心有一把聲音說：「做人，千萬別要同情自己！」越同情，越可憐；越正面，越強大。享受與未知相處吧，只要沒有浪費自己，我可以遇強越強。自從那天開始，我自覺變身成了另一個人，就如相片apps中你把灰暗的色調往右一拉，相中景觀情緒，忽然就鮮活了。上天還是適時地為我輸送正能量，真是待我不薄。

 「親愛的，外面沒有別人，只有自己。」

～ 《遇見未知的自己》

 

我那不大不小的前後花園，百步不足的土地，送我無比富足的精神食糧。透過學習種植，我領悟了許多許多大自然的微妙。

 這樣的一個四季分明的國度，我每次謙卑地靜心屈膝，泥土的氣息與青草的味道，彷彿都在提醒我萬物的澎湃生命力，又告訴我細碎的因果如何環環相扣。土壤的酸鹼度、肥料的化學物質、雄花和雌花的交雜、植物與夏蟲秋菌的共生、生命循環至種子的採集... 每一課題都藴藏著深層次學問，這一切一切的未知，讓我大開眼界。

 夏去秋來，我在前園埋下根頭，一個個排得整齊。

佬佬問：「媽咪呀，點解你咁鍾意gardening？」

我回答：「佬佬，你知道嗎？我手上嘅根頭明年春天就會開花。Gardening 係創造希望，It’s about planting your own dream.」

 

在胡思亂想中完成了這一篇文章。到底我是在寫自己，還是在寫孩子？又或者，是這個陪伴著小生命一步步長大的過程，讓作為母親的我進一步成長，學習從不完美與無限牽絆中好好地生活？

 「人，要好好地生活，本身就是一種戰鬥。」

～ 《四樓的天堂》黃秋生

 

 後記 ～

... 早上7:30am，我帶著iPod，一邊在開早會，一邊在平底鍋上煎著早餐。忽然覺得電話那頭他們說的那件事不大對勁，我只好馬上把電話unmute後插兩句咀，解釋過後還笑了一下再把聽筒mute了，完美的太陽蛋是時候可以上碟...

 我告訴自己，如果生活暫時不容許你選擇，只好學會兼顧，然後保持樂觀積極。因為只有強化自己，才有能力為身邊人尋找幸福。

身在英國的畫家朋友寄來了一張獨一無二的手繪生日卡，畫了一杯引人唾涎的Affogato。為了適時照顧自己，我準備了一杯Affogato。

一口苦、一口甜，才是完美人生...

 

你今天為自己做了什麼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