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小學路之八】學海無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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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將是我最後一年用「小學路」這個題目，因為哥哥升中學了。當然，在兄弟成長史中佬佬仍在小學，所以我決定以後將把「小學路」這一章改名為「學海無涯」。這樣你們讀到博士我還是可以繼續寫了！

踏入2019年，因為社會氣氛令人長期處於崩緊狀態，很多事情無法釋懷。我也必須承認，自己並非一位稱職的母親，無論在對孩子學習上還是自己的寫作上也耽擱了不少。當目睹別人的孩子正在校園的槍林彈雨下熬著催淚彈的同時，我壓根兒對學校的什麼field trip、book character day、assessments提不起勁...... 如果，我們的孩子必須有定期的成績表，每每想起你們在大是大非和那些既遙遠又深奧的問題面前，沒有因為自己的幸運而顯得漠不關心，在我心目中你們都是滿分的孩子。

2019年下半年，香港人在淚水中渡過。隨之而來，步入2020年，我們在惶懼不安中迎接了武漢肺炎的來臨。於是，這一篇文章我又一拖再拖，就連2020學年也結束了，一年回顧變成兩年回顧。對不起，孩子們，我真的不想「小學路」斷章了，媽媽就提起精神再執筆吧。

先說說哥哥...... 

從11歲到12歲的這兩年間，哥哥像是一顆蛻變中的蠶蛹，無論在心志上身體上，我無不為之驚喜。由哥哥開始自行前住興趣班，甚至在G7開始不再坐校車放學，我們開始感到有壓力不得不給你一個手提電話。然後，你開始告訴我什麼遊戲極為吸引、什麼YouTuber很cool。像我一個這樣一個古老石山似的母親，對線上遊戲毫無興趣，要如何追上虛擬世界的一切？然而，你總會在我聽得一頭霧水的時候，報以一個甜蜜的微笑，再耐心地拉著我的手讓我看什麼很有趣的riddle...

“Mom, there’s something I gotta show you...” 一句我幾乎每天在聽的幸福蜜語。

我知道，這將是一生也烙在我心的微笑......

六年級的下學期，Jobee這個小伙子終於步入了小學生生涯的完結。因為學校是「一條龍」直接升上七年級的，結業典禮也相對簡單。哥哥的整個小學生涯就只上過兩次獎臺，一次是一年級的數學比賽；另一次是四年級結業。這一次畢業典禮他也是沒能考出什麼好成績，一臉無奈。但我看著佬佬和哥哥相親相愛，在禮堂擁在一團拍照。這一刻，我明白沒有什麼比他的善良更令我驕傲。
 

  

Jobee滿12歲的九月份我特別寫了這樣一封信，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。

人生在世，學習是漫漫長路。作為母親，我當然抱有一定的期望。然而，這一年我也同時切實地感受到，我需要從你們的角度、你們的世代去設想。孩子不但不必走我的路，而且我更需要學習在這瞬間萬變的世界與下一代共同成長。

再說說佬佬......

佬佬去年在Prep經歷了悲慘的一年（用悲慘形容半點也不過份），上了一年級我的最大願望是他能夠過得開心愉快。結果我非常感恩，他在一年級遇到的老師雖然經驗不多但對他的成長很是關心。

幸運地，佬佬和哥哥的關係一直很好。但亦因為如此，佬佬不大願意在學校結識新朋友，總覺得哥哥才是他的好朋友。又有一段時間，老師和我說佬佬在學校不大願意參與群體活動。

我回家問他：「你不是很喜歡足球嗎？為什麼不和小朋友一起踢足球。」

「他們玩的不是足球，他們只是把球亂踢一通，完全不按規矩。」

「⋯⋯」

是的，佬佬在家中都和比他年長五年的哥哥一起玩，他的確習慣了比他實際年齡大的遊戲規則。然而，他的個子又比一般人小，這個小小的身體內充滿了成熟的思維模式，這種內在和外在的落差實在令我擔心。

有一次我和另一位家長閒聊，發現母親們對第二個孩子都帶著一種類似的欠疚。大孩子體會過面試洗體，大都十八般武藝至少有一、兩樣能保持下來。反而第二個孩子往往順利入了原校，不用再萬般催谷，興趣班上過了，發現沒有預期中的適合也就不再繼續。這種無壓力狀況下的老二的確是過得開心愉快，但又似是無甚手藝。然而，畢竟我又不是虎媽，尤其經歷了這兩年，作為一個香港人，至少我自己心目中有了很明確的方向什麼才是最重要的育兒期望。

踏入2020～不一樣的一年...

受疫情影響，農曆年過後學校一直停課。對我來說這是極其困擾的幾個月，也令我更深刻體會到當初沒有走本地學校一條路是正確的。Work From Home安排下我差不多每天工作接近十二小時，完全無暇顧及佬佬的功課。面對一大堆的zoom classroom時間表、課程video和筆記、功課，我的頭大了兩個碼。

陪太子讀書，一向非我強項。最後，這麼繁重的任務我直接交了給哥哥。我非常感恩哥哥在這段時間對我的幫忙，亦正正因為他需要同時兼顧自己和弟弟的功課，這段時間其實是很好的multi-tasking訓練。

然而，二年級的assessments很大部份是創作短片再上載上網的，我主觀地認為，對低年級而言，這學期的分數變成了對家長的評分。本來，佬佬首兩個學期一直保持著所有主科都接近滿分的成績表，他期待著這種分數一定可以取得期末的學業獎。事與願違，二年級的頒獎最後取消了，而且事實上下半年的分數已經變得沒意義。

 疫情來襲...

文章寫到2020年6月，哥哥和佬佬在很特殊的情況下完成了七年級與二年級。想不到最後一天也有一些小插曲。因為今年同時要為兩兄弟辦理退學，本來是要家長親身到校務處的，所以我選了6月24日(弟弟的最後上課天)為兩兄弟同一天辦退學，因為6月25日是假期，26日是高年級頒獎典禮，心想哥哥缺席一天也沒所謂。

結果，G7的計分方法似乎寬鬆了，哥哥其實分數不怎麼高也居然拿了個學業獎！但26日我沒有讓他上學呢，怎樣辦？

後來我們只好回校把證書取回來。

話說回來，這又讓我想起最近哥哥和我分享讀書心得。一天晚上，他還在大口大口地吃著宵夜，一邊興致勃勃地地和我詳聊。他認為以前為了追分數，沒有對內容產生興趣。現在他學會了真正理解和享受內容，覺得很有趣，分數反而高了。接着他滔滔不絕地解釋蒲公英花的特性，例如dandelion的根部如何強壯、還可以釋放物質讓旁邊的植物缺氧......

「Mom，你想一想如果這是打機時用的武器，它將是如何的強大喔！」

我失笑...... 然而，分數沒有很好卻取了個學業獎，哥哥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。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很尷尬地說：「其實我這樣的分數是不應該有獎的。」

我想說的是，其實今年的頒獎與否已經都把慣例打破了。在我的心目中，你們兩個都應該有獎，都令我引以為傲：

• 哥哥的分數雖然不高，但在疫症期間兼顧了佬佬的功課輔導角色，表現了持續的耐性和責任心；
• 佬佬在首兩個學期憑自己的能力取得了很好的成績。留在家中的幾個月，佬佬和爸爸媽媽的親密度更是突飛猛進，完全是我們的可人兒！

我只希望，佬佬慢慢地獨立起來。一方面，我慶幸兄弟的感情好得如膠似漆；另一方面，我又很希望佬佬學習享受沒有哥哥的日子。

晚上，我和佬佬睡前「談心」，與他分享teenager的生理和心理變化。我和他說，踏入teenage，身體會出現「憤怒荷爾蒙」，哥哥可能脾氣有所改變，也可能會有自己的生活，與朋友外出、甚至有女朋友，不一定能夠保持目前的玩樂模式。

結果，一陣靜寂。我的小人兒居然把臉埋在枕頭上落淚，我看著心痛不已。

佬佬，你記得這一天嗎？你令我更驚訝的是，第二天，你又堆起一個甜美笑容對我說：「等到哥哥13歲後再說吧，他現在還是12歲，還沒到teenage！」

六月中的一個星期二，很多人的IG account放上了一片漆黑。我問哥哥那是什麼意思，他說那天是BlackLiveMatters的活動，為了記念被美國警察打死的黑人。

然後，他又接著說：「但其實我覺得很奇怪。」

「為什麼？不是很應該支持嗎？」

哥哥輕輕地皺起眉頭，腼腆地說：「... 是很應該支持的。只是，我有些放了黑色照片的朋友，正正又是對香港新聞毫不關心的人。那麼，既然覺得黑人事件很不公平，為什麼又不介意發生在身邊的事？」

我回頭問佬佬，他認為何以香港人之中也有不同的立場？

七歲的佬佬豬，帶著一把天真爛漫的清脆童聲，一邊在沙發上蹦蹦跳跳一邊說：「我想是因為，大概他們都只是assume... 沒有自己親身去看看。」

這一刻，我眼前的畫面忽然發亮。我一直以為，他們每天都只是在玩。原來，我不曾了解的脱變多著呢！事實上，無論在工作上、在學校、在街頭，我經常看到的都是比自己更優秀的下一代。

「學海無涯」，其實更應該是我對自己說的話。經過這一年無常的香港，我衷心希望每一位成年人都學會反思，不要再自以為是、固步自封、不要再天真地以為門前雪已清，眼不見為淨......

最後寄語孩子們：

你們的目光，不要短淺到只有自己；

你們的世界，不要被吃喝玩樂佔據；

不要守在自以為是的狹窄現實；

不要為了看似優秀而放棄善良。

這便是我作為母親最大的願望。

結於2020.06.30 ~ 夕陽無限好